——《爱的奉献》：兵败汉城、农民工进城

——《昨夜星辰》《好小子》……都要感谢《血战台儿庄》

——马季，一个远比“歌颂型相声”复杂的人

——霞飞增白粉蜜、健美裤、皮夹克、东欧、价格闯关、史丰收

(插歌的事有点头疼，有时有点乱，有时又是必要补充手段，建议大家细读时不要放歌）

小孙子的作文：

一轮红日映朝阳，爸爸抓了坏人当了英雄，在外地做报告没回来，妈妈迎着朝霞，和奶奶一起收拾屋子。

[老师批注：注意观察生活，天上几个太阳？]

妈妈说看电视会得近视眼，小舅又不带我去放鞭炮，我只好跟着他听广播，他听的美国知音都不好，说破烂反对派[波兰？]和丈夫开始谈话，说不时[布什？]在笑，因为他前几天刚当上美国总同，说哥儿八乔夫在皱眉头，因为过几天苏连从要从阿夫汗CHE兵了。

[请家长注意！下次别写这些了！]

奶奶不高兴了，说他听反动宣传，说大过年的听这些不吉利。她还骂小姑了，说，你说这都下午了，那死丫头咋儿还不回来？当个个体户还要上天啦？”

“咣咣咣”小姑回来了，她和小姑夫都穿得很好看。她说，妈，给您拜年了！这是他孝敬您的金戒指！嫂子，哥不在你照古妈辛苦了，这健美裤和霞飞增白粉蜜你拿着——和我客气什么！小二，皮夹克，跟《神探亨特》里一样的，好好考大学！明明，看小姑给你买什么了？

小姑给我买了变形金刚！

过年真是太快乐了！

[建议家长今后让他多看书少看电视，广告上的字他倒一个不错。]

（老布什和芭芭拉访华；戈尔巴乔夫旁边不是他娘子，是铁娘子撒切尔夫人，-）

人类的悲欢各不相通。

就在中国人过年的这一天，波兰人心情忐忑，因为当局和反对派终于召开了“圆桌会议”，试图从冰冷的仇恨中寻求谅解，未来会怎样？

英国作家拉什迪在骂街。因为一篇小说，他被伊朗宗教领袖霍梅尼下了追杀令。虽然提着自己的脑袋可以领赏几百万美元，但拉什迪毫不动心。国际社会因此全面谴责和制裁伊朗。

这是一个多事之年，整个世界正笼罩在冷战最后的密集阴云之下，国内的经济形势也非常严峻。然而对大多数中国人来说，万事不如过年大，即使各种习俗在淡化，但放鞭炮、吃饺子、全家团聚、甚至看春晚，都绝不可违，无论如何，一定要喜乐祥和一番。许多年后，单从节目，你几乎看不到任何不详，只能从蛛丝马迹去还原一些痕迹。

这不仅仅是春晚的官方意识形态，更是大多数民众的意愿。几十年后，当人们不再觉得过年有什么特殊的时候，是好事？坏事？

不过，全民性的泛政治热情，真的即将彻底结束了，消费时代，就在眼前。

时谚：不管多大官，都穿夹克衫。不管多大肚，都穿健美裤。

年夜饭挺高兴，结果春晚一开场，就把全家都看懵了。

《89春节序曲》，小提琴和二胡混搭？《水族霹雳》，霹雳舞和虾兵蟹将混搭？《金蛇狂舞》，民族舞和呼拉圈混搭？

一口唐山话的老太太问：“这倒爷咋儿想的？这都是来拜年的？”

老闺女：“那叫导演！”

老太太：“就你能耐！”

小儿子：“听说换人了，俩大胡子。”

赵安、张晓海接替了执掌春晚七年的黄一鹤、邓在军。在年轻一代治下，这一年从开场，就试图把新旧混搭起来，把互相打架的混成一锅粥。但是，区区一个春晚，哪有这个本事？于是，免不了各种”貌似和谐”，一切矛盾隐藏在海面之下。

好在一个节目马上就让全家都笑疯了。

“奶奶，你怎么上电视啦？那不就是前几天来找你的侯叔叔吗”

“瞎说，那是唱‘花为媒’的赵丽蓉。”

“这个奶奶跟你可真像，我都喜欢！”

“哎乖孙子！”奶奶一把给抱起来。

“你俩都不知道司马光！”

“这孩子！”又给放下了。

“妈，您别说。”大儿媳妇乐，“长得就像，都慈眉善目的。那导演那天来就假模三道的，一会让跳老年迪斯科，一会让给孩子讲英雄故事，就想给您编成一模范老太太，灰头土脸走了，这还好意思编成小品演。”

老太太恨得慌：“那是，拍我的一天呀拍他的一天呀！耽误我半天功夫，结果豆腐涨价了不是！”年，“价格闯关”开始，国营商店是定好了时间涨价，私营小贩是随行就市蹭蹭蹭，反正疯抢囤积柴米油盐成了老太太们的生活重心，买他七八十条毛巾不在话下——这时老太太的定义，是五十多岁。

小儿子：“嗨，那导演啊，形式主义！”

老太太：“啥主不主义的，我也不懂，反正一看就不是实在人！”这小品最妙的，就是老太太真没想着什么反抗什么主义，只凭一颗朴素的“过日子心”，本能地和“假大空”撞得火花四溅，她们越朴实，讽刺就越辛辣。

很多年以后，每当孙子在外地想起奶奶，总是不由自主和赵丽蓉重合起来。是啊，她演活了中国那一代家庭妇女，清早起床，上完厕所就开始忙这忙那，买菜淘米扫地洗衣服，可总是见不得大台面，一面对摄像机，就慌得先迈哪条腿都忘了。或许俗气，只会骂“你再闹，再闹老妖精就来逮你啦！”却总是在横眉掐腰之后，不知从而哪儿变出一块糖来，看你吃得津津有味就开心得什么似的，用那片藏不住的温暖，把你包裹在那么温暖安全的小世界里。长大后，学会几句官话的孙子一本正经地说：“奶奶，感谢您老人家多年的照顾。”她反倒一脸疑惑，伸手过来摸摸孙子脑门：“这孩子发烧了吧？”

不过老太太心里还是挺高兴的，也算自己上电视了，于是兴致勃勃地对各种节目进行点评。她对跳舞的杨丽萍不太满意，嫌她太瘦。对梦鸽倒是大加赞赏，“这个好，有前有后，能生儿子，小二将来找个这样的就行。”别说她，别人也没看出杨丽萍好来，三种舞蹈被晚会压缩成了三分钟，能看出什么？

“西北风”歌《山情》后面是程琳唱《好小子》，“虽然我的年纪小，可是我的功夫高”。小孙子跳出来打拳，让老太太乐得合不拢嘴，她哪里知道，这拳在小孙子心里是揍鞠萍姐姐的。

小孩听到她说“小朋友，什么时候也忘不了你们”，还以为又要来段动画片呢，结果呢？介绍出个“史丰收速算法”！他妈看见那群孩子露脸时，眼睛明显亮了，放出经典台词：“看看人家，再看看你！”从此史丰收（-）和庞中华一样，被孩子拉入了黑名单。

（《好小子》共拍摄十部，主角颜正国年因涉及绑架被判15年，年出狱）

安冬的《是你给我爱》之后，黄宏头一次上了春晚，和师胜杰（-）、方青卓一起作为喝酒能手到笑林那儿应聘“公关”。好尺度啊，又是虚开发票占国家便宜，又是女公关陪酒时拿眼神勾人，到了说出鹌鹑蛋里是送给“关键人物”的金戒指时，小儿子骂街了：“操，这帮行贿受贿的，都他妈该枪毙！”老太太愣是没管儿子说脏话。

台湾来了个帅小伙潘安邦，人称“台湾民歌王”，活跃于80年代，年52岁就去世了。

老闺女不由得跟着哼起“跟着感觉走，紧拉住梦的手”，一翻白眼怨起了丈夫：“还是人家台湾人懂浪漫，不像你们，成天就知道装大爷！”过会儿刘伟马季相声里唱的齐秦她也喜欢。

姑爷反击：“你们女的，就爱看台湾人那点廉价言情剧，庸俗！”弟弟点头赞同。

“我也觉得台湾电视挺好看的。”老太太发话了，毕竟，她天天晚上和赵丽蓉一样追《昨夜星辰》。年，《一剪梅》《昨夜星辰》《星星知我心》等一批台湾言情剧引进内地，造成了轰动。要知道，在这个时代，电视剧还并不是中老年妇女晚上消磨时间的低端文化产品，而是最流行的全民娱乐，大姑娘小媳妇们不知被这些台湾人赚走了多少眼泪。

姑爷只好闭嘴，他忽然灵光一现：“要是媳妇天天晚上在家看台湾片不去逛街，那得省多少钱？出去打麻将喝酒也没人管了。我怎么傻了？多劝她看才对啊！”

这些机灵的男人，从此闷声发大财，笑看那些不高兴媳妇看言情剧的傻老爷们。他们的好日子，直到在家里就能购物的淘宝出现才结束。

他们应该感谢谁呢？

国产电影《血战台儿庄》。已持续几十年的两岸冰封，从它开始解冻。

年，《血战台儿庄》在内地上映，当录影带于87年传到台湾，蒋经国立刻组织高层观看，然后发话：”从这个影片看来，大陆已经承认我们抗战了。这个影片没有往我父亲脸上抹黑。看来，大陆（对台湾）的政策有所调整，我们相应也要作些调整。”不久后，台湾方面终于开放国民党部队老兵回内地探亲，从而揭开了海峡两岸公开往来的序幕，但来往中仍存在巨大的政治压力。年，台湾解严。

这些电视剧，正是在这个背景下被引进。

年1月，小蒋去世。

如果说大陆的电影市场，这时正在被连电影院都偷着放的“香港武打录像”占据，那么在电视剧这块的争夺上，台湾剧真正的高峰还在酝酿之中。接下来的几年，《青青河边草》《婉君》《新白娘子传奇》《包青天》《戏说乾隆》不断掀起收视热潮。赵老太太到时几乎每天都看得兴高彩烈，觉得打小想见的人都见着了。

而拉远视角，《新白娘子传奇》《包青天》的意义远比“经典影视”要大得多。

中国人何以成为中国人？那是从赵老太太每天给小孙子讲故事开始的，孙悟空猪八戒梁山伯祝英台诸葛亮关二爷，价值观就是躲在这些大IP背后，潜移默化着一代代人。

然而，家庭结构正在剧变，逐渐不再跟子女同住的奶奶们，不再肩负讲故事的责任。传统通俗文化正在被迅速抛弃，评书戏曲也帮不上忙了。如果不能产生影响极大的影视作品，传颂千年的故事，陌生起来也是极快的。崔莺莺、王宝钏，因为没有牛逼影视加持，都已经过气了。你想一想，你第一反应能想到的中国古代故事，哪个不是经典电视剧里的脸？

然而在适应现代的电视剧改编中，许多价值观也悄悄进行着改变。这其实并不新奇，赵奶奶们早就凭着朴素的是非观悄悄做着相同的工作。白蛇从一个以色诱人的妖精，变成了温柔善良的大嫂子，就是她们的杰作之一。哪怕糟粕如《二十四孝图》，也被她们戴着围裙批判修改成了“郭巨埋儿不算孝”。

古典与现代，在斗争和妥协着。

春晚学会了“丧事喜办”，让聂卫平和谐地说：“我代表围棋界和体育届给大家拜年。在过去的日子里，在我们胜利的时候，你们给与我们支持，给我们爱，我们失利的时候，也给我们，额……鼓励，给我们爱。……由于自己的失误，输给了日本队……当我走向观众的时候，我被深深地感动了，他们给了我热烈的掌声……”过会儿晚会还表彰了拿到奥运第一块女乒金牌的陈静。

这是因为在真实世界，体育界已经被骂声埋到脖子根了。

四年前作为萌新在奥运会上夺15金、排名第4的中国代表团，在汉城只拿了5块金牌，被视为国人骄傲的女排都输了。观众发火了，他们给四年前的“民族英雄”们，送上了无数辱骂。本已打算退役，为了国家荣誉坚持参赛的李宁，终于没能带着祝福离开，他掉下吊环后极有风度的表现，也成了“输了还笑，丢尽中国人的脸！”寄给他的有几麻袋的批评信，有“体操亡子”的外号，有大报的头版批评，甚至还有绳子刀片——自杀吧你！去年还是英雄的国足教练高丰文，又成了“罪人”，总有临时球迷，以为中国足球的水平可以“胜一场，拿一分，进一球”（年足协提出的世界杯目标）。

没有人肯冷静——华约集团报复性抵制84奥运，一半世界冠军没参赛，这次都来了。

在陈静笑夺冠军的背后，是何智丽的咬牙切齿。她因为不肯听从组织安排让球，被取消了奥运参赛资格。她将远嫁日本，改名小山智利，并在94亚运会上吆喝着日语向中国队“复仇”。

此时，距离中国人的奥运情节达到顶峰开始下降，还有足足二十年。这个时候的体育成绩，叫做“民族尊严”。

——当然，谁又敢和“南朝鲜”人比呢？开幕式上，全世界都看到了因为操作失误，象征和平的白鸽被奥运圣火变成了“烤鸽子”，继之的是各种蛮不讲理的黑哨、场外招。拳击赛场上，当裁判判定外国选手获胜，观众扔瓶子、选手躺台上耍赖、拳击教练打裁判……在和谐的主题曲《手拉手》背后，是中国人在年后才切身体会的民族膨胀。

个体户女婿，高中生小儿子，一个社会混得溜，一个正是愤世嫉俗的年纪，哪里看不出来春晚这点引导和谐的小心思。不过他们没机会骂体育界，一来老太太定调了：“再咋儿说，都是些孩子，输了也不能把人家一棍子打死。”二来，春晚根本没给他们时间。

聂卫平刚说完，就从他姐姐家关爱患病小保姆的故事，引出了春晚煽情的定鼎之作《爱的奉献》。因为这首歌，韦唯从“知名歌手”变成了“红得发紫”。家里所有女人都掉眼泪了，连小儿子都差点蹦不住，毕竟人家歌手都那么声嘶力竭地逼你哭了。他不由得想：“要是真的人人都献出一点爱，那社会空气不得清新得跟海边儿似的”。

在这个节目背后，是几千万农民工被允许进城打工后，新鲜出现的城乡矛盾。一方面是对农民工的歧视，在当时的上海，送报纸、开电梯、送牛奶这些工作的招聘广告上，常见的第一个条件就是“有本市户口”。另一方面，小保姆偷东西，虐待老人孩子的事情略见不鲜。

煽情的意义在于，可以强行忽视矛盾。陈佩斯朱时茂今年的小品《胡椒面》，几乎没有台词，虽然矛盾重重，但就是没有人肯去开口沟通。然而你再闭上眼睛，矛盾就在那里，那就只剩下慢慢积累的对立了，最后在势均力敌中，各自拿点没人出头的公共利益，绝大欢喜。

当然，正视矛盾，看问题也看贡献，别说春晚，谁这时也不敢说能做到。

许多年后，当孙子问家里人，是谁主持这个煽情场面的？所有人脑海里都浮现出了微笑中带泪的倪萍——错了，这回是鞠萍姐姐。此时的倪萍作为一个新出道的电视剧演员，还差2年才改变春晚，不过，把一切煽情归给她，也不能赖观众，你说是吧？

家里俩男的最爱听的崔健，倒是因为奥运名气更大了，88年9月央视迎接奥运的直播中，《一无所有》引起了全球瞩目。

即使看到了预告，很多人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看到他，他已经不止一次在传言中被抓起来了。87年他因为翻唱《南泥湾》被禁演，本人也被北京交响乐团开除。可是年7月16日，《人民日报》文艺版头条发表了一篇字的文章《从〈一无所有〉说到摇滚乐——崔健的作品为什么受欢迎》。

这互相矛盾的态度都是谁的意思，我们就不知道了。

年2月，《新长征路上的摇滚》专辑发行，在台湾获头奖，在香港获头奖。3月，北展演唱会一票难求，然后前往伦敦演出。4月，在巴黎举办个人演唱会。7月开始筹备首次摇滚全国大巡演。摇滚乐的推广，就看90年这次“为第11届亚运会集资义演”巡回演唱会了。

“教父崔健”“老兵崔健”仍然在坚韧地走着。教父者，为后来者突破限制是也，而老兵，尽管遭遇种种磨难，战斗、妥协、合作，却像不死鸟一样做着贡献。

崔健和春晚，几乎完全是两个路子的东西。你当然可以选择欢乐祥和的春晚，但当你不欢乐了，在静夜中忽然问起“我是谁”，崔健就在那里。可是，当你需要时，凭什么他就已经在那里呢？因为“非我族类”的他还没有被禁掉。但群众们仍然永远在自觉正义无比地嚷嚷着禁掉这个、禁掉那个。也许多元发展，实在是太不符合民心了吧。

观众席上坐着文化部副部长英若诚。一年后，他支持《一无所有》入选“全国青年喜爱的三十首歌”。四五年后，他在儿子英达导演的《我爱我家》中化名胡学范，其中有一集情节和《英雄母亲的一天》如出一辙。

抄袭犯是谁？是那个身兼春晚的撰稿人和《我爱我家》总文学师、今年还给姜昆写了《捕风捉影》的梁左吗？不，这小品的编剧叫臧里，她也是《我爱我家》的编剧之一……抄自己不能算抄吧？

小儿子对《捕风捉影》的评价是：没多大意思，比元旦晚会姜昆说的那个《特大新闻》差远了。没有人知道，俩月前那段相声才是原本打算放春晚的。但是，“天安门要改农贸市场啦”怎么能在春晚演？

反过来又得问，就算影响小点，怎么又能在元旦晚会演？

这互相矛盾的态度都是谁的意思，我们就不知道了。

牛群把冯巩骗走，刘伟只好和老头子一起说爱情题材。马季亲自上阵给这个最爱的徒弟捧哏。几年后，在《曲苑杂坛》的“马家军”聚会上，坐得离马季最近的，一个是成就最大的姜昆，另一个就是刘伟。

问题是，当刘伟唱到“路边的野花，你不要采”时，姑爷几乎是本能反应地跟马季一块接了下茬——“不采白不采呀”。直到二十几年后，在那些仍处于强人情社会的中国人婚礼上，这仍是糙老爷们儿最欢乐的互动环节——有时还要加上一句“大家一起采呀”。

老太太一看闺女斜眼，心知要坏，赶紧岔开话题：“我说姑爷，刚才坐那儿的是不是演溥仪那小伙子？我咋儿觉着和你那像呢？”

“妈，那是陈道明。”

“这小伙子不错，一看就知道疼媳妇。也不知道有对象了没有，我看你刘大妈家燕子跟他挺配的——”

闺女接话：“你知道什么呀，人家媳妇儿是播《新闻联播》的！”

“呦，那敢情好，就是有一桩啊，这两口子都长这么俊，怕不得招祸？“

“大过年的您不是最忌讳灾啊祸啊的吗？”

“呸，瞧我这张嘴。反正，我瞅这小伙子看着像个厚道人，媳妇真出什么事儿了，也不能当陈世美。”也算警示警示姑爷。

许多年后，陈道明在访谈里说自己不看春晚。但是，不论自己还是亲人都没节目的他，可是在这一年的观众席上笑得很开心。因为88年拍了电视剧《末代皇帝》，他正是当红炸子鸡。

小儿子：“我们老师给我们放了个外国拍的《末代皇帝》，比那个带劲多了！”

虽然导演贝托鲁奇是个大左派，但是这部影史巨作还是让很多国人有点疑惑，是不是被辱了？姑爷：“我看报纸说，那是国外敌对势力对我们赤裸裸的攻击。”

老闺女：“呦，就你还看报呐？采野花去呗！”

大儿媳妇：“好像……好像说都得奥斯卡奖了，英若诚也演了，组织也让放了，估计也没什么吧？”

这互相矛盾的态度都是谁的意思，我们就不知道了。

有一个很有趣的事儿，在相声普通爱好者里，马季的评价往往不高，但在相声铁粉里，马季的评价往往不低。而在当年大众眼里，他差不多就是相声的代名词。

评价不低，是因为马季真的很厉害。

天下爹娘爱好的。遥想当年，侯宝林、刘宝瑞、郭启儒、郭全宝四位大师，为了收这个徒弟明抢暗要。给侯宝林写块活儿，刘先生就撇嘴了；跟刘宝瑞上台，侯先生就板脸了。最后还得组织出面，拍板侯宝林算老师，其他三位算指导老师。您想这天分差得了吗？论“说”，马季几乎无可挑剔。

他不但是演员，更是一个创作者，从50年代到21世纪，一生写了足足多段。《五官争功》在所有群口相声里，是用一只手能数得到名次的好活儿。单凭“添产业”，马季也能在相声史上留重重一笔。

而更大的功绩在于“传播”。马季是第一个在电视上火起来的相声演员，这意味着什么？这就是对时代变化的敏锐感受。一个产业的发展，固然要看个人的奋斗，但也要顺应历史的进程。可以说，在电视上把自己和徒弟们弄出名的马季，是80年代相声中兴的第一功臣。于是他的弟子们霸占了八十九十年代的电视屏幕，姜昆、冯巩、刘伟、赵炎、笑林、王谦祥、李增瑞、“我不下岗谁下岗”……

评价不高，主要是俩事。

一是我们实在不喜欢“歌颂型相声”。这个可以洗，因为由他开始的这路数，毕竟保证了特殊年代相声没有断根——“文革”期间新节目都能通过审查，这也是本事。

但我们普通爱好者，并不在乎你相声灭亡不灭亡啊，死了张屠户，我们也不吃带毛的猪。

面儿上，马季和“歌颂型相声”密不可分，可你从他儿子马东的描述，从他作为姜昆师傅却给德云社题词，可以看出，和侯宝林那一代在旧社会吃过苦、打心底透出感激的老艺人比起来，他其实更是个爱相声的实用主义者。只能歌颂时就歌颂，意识到电视的强大能量，就让自己和徒弟们在电视上不停露面。甚至我怀疑，他收徒的标准并不是“我喜欢”，而是“这个人本事大，将来对相声能有用”，不然，以他浸淫一辈子的眼光，不难看出有些徒弟只是冲着因为相声火爆来的，风口过后根本不说相声了。

“我是真喜欢相声，但我不喜欢说相声的人”这句话并不是怼天怼地的早年郭德纲说的，是马季。

在广大解放军、武警战士的拉歌联欢之后，唱响了上一代人的青春之歌，《英雄儿女》主题曲《英雄赞歌》。这两年裁军百万，外部形势又严峻，当然要道辛苦送安抚，于是拥军节目篇幅，前所未有的大。老太太和大儿媳妇又绷不住眼泪了。因为她们的儿子、丈夫，那位救了人的英雄，作为一个军人，很多年都没能回家过年。

也许你注意到了，他没有打电话回来，不过别担心，那只是因为家里没电话——忒贵。

女婿试图转换话题：“嗨，要我说啊，春晚这玩意就应该停办。可惜大哥回不来，不然就够人打麻将了，”这种作死型解围，得到了小舅子支持，“你俩，大嫂，加上我不正好吗？”老太太不好怼女婿，于是怒喝小儿子：“你还学会打麻将了？大过年的再让公安把你抓进去！你大哥大嫂哪儿会玩这个！”——此时打麻将几乎被认为和赌博划等号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哭坏了时运，后面的节目，全家的不同意见越来越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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