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《对峙》

孙大人富可敌国，当然不在乎一顿午饭。他带着慧空回到前院，指使副官前去附近的大馆子里要来一桌宴席。县里的高级宴席，其实也无非只是鸡鸭鱼肉而已，可慧空在山中苦熬了许多年，连干粮都吃不足，如今见了荤腥，差点没当场晕过去。完了告诉大家了慧空跟济公一样是只修心，不修口。

他知道孙大人是有求于自己，所以并不客气。他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，

孙大人坐在首席，还有心再谈两句，不料慧空撩开嗓子眼颠起后槽牙，像只猪似的，吃得头不抬眼不睁。孙大人现在有点尊敬慧空，没敢贸然打断对方饮食。

孙大人起初就只吃了一筷子凉拌菜，沉吟片刻之后还想再吃，结果一抬头，就见慧空用半个馒头蘸着盘子里的汤汤水水大嚼，盘子全被他蹭得雪白锃亮。

孙大人放下筷子，认为自己遇到了饭桌上的对手：“师父饭量不错啊！”

慧空一顿解了十年的馋，对着孙大人颔首微笑：“哪里，哪里。”

孙大人忍着饥饿又道：“师父，接着讲讲你的主意吧！你说我家里住着个煞，煞又是个什么东西？”

慧空打了个饱嗝，随即答道：“人吃了饭，就有力量；鬼吃了鬼，也能壮大。壮大到了一定的程度，能够化成实在的形状，便是煞了。府上的煞大概是新化成的，之所以接二连三杀人，无非是要得到新鬼来吃。孙大人，此煞不除，府上宅院必定日益凶险，永无宁日。”

孙大人听他越说越真，不由得双手抱拳向他拜了拜：“师父，你说吧，怎么除？只要是成功了，我必定重赏你！”

慧空穷的生疼，早就谋划着要敲他一笔。莫测高深的一笑，慧空说道：“顾大人，要说除煞，虽不容易，但也有法可想。我下午筹备一切，今晚就要开始动手。但是要把煞引出来，须得要个勇猛的活人散发阳气才行。孙大人福大命大，非你不可了！”

孙大人张了张嘴：“我说师父，你不也是活人吗？”

慧空微微一笑，随即斩钉截铁的答道：“我不行！”

孙大人真不想去做诱饵引鬼，想找几个副官代替自己出面，然而慧空怀着鬼胎，坚决不允。孙大人没辙了，回到司令部打开一口木箱，从里面拎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砍刀。手握砍刀迎向阳光，他开口说道：“我家本是屠户，这把刀还是我爹传给我的。我用这把刀先杀猪，后杀人，死在刀下的肥猪不计其数，人命也有个二三十条！师父，这刀够凶了吧？”

慧空正在盘算着如何从他身上诈出钱财，骤然听了这句问话，就不怀好意的一拍巴掌：“凶极了呀！”

孙大人听他语气轻松的诡异，不禁扭头看了他一眼：“师父，你原来都是怎么除鬼的？”

慧空思索了一番，末了答道：“基本上是见到就打，抓到就收！”

孙大人深感意外：“怎么像是两个人在打架？人家法师不都要掐诀念咒吗？”

慧空摆了摆手：“低级伎俩，不值一提。孙大人，劳驾你给我捉两只黑狗。”

孙大人握着砍刀，乖乖出门找黑狗去了。

慧空心手刃黑狗，接了两盆黑狗血。晚上吃过一锅炖狗肉之后，慧空和孙大人，在卫队的簇拥下回了宅子。

傍晚时分，天光暗淡。看房子的老头子照例是搬了板凳坐在门外。卫队众人聚集起来守在前院，慧空两人则是孤零零的一路前行，进了第三进院子。

月亮渐渐升上半空。孙大人个高腿长，正坐在套廊的扶栏上抽烟，脚边也摆着一壶黑狗血，砍刀则是被他系在了腰间。冷不丁的回头看了一眼，他见慧空正直挺挺的站在套廊拐角处，并未远走，才放了心。

吸着香烟转向前方，孙大人心里犯了嘀咕。因为他到底也没见过“煞”的真面目，所以此刻感觉慧空法师比煞还吓人——此君一直贴着墙壁站在暗处，不但不动，甚至连喘气的声音都没有，阴沉之中就见他微微低着一张雪白面孔，眼窝微微凹陷下去，乍一看仿佛两个黑坑。

一根香烟吸到了头，孙大人掏出烟盒，又续一根。如今正是夏季，他的两边衣袖全都挽到了肘际。□出来的小臂忽然过电似的一麻，他下意识的双手搓了搓胳膊，发现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。

孙大人怀疑夜里风凉，自己穿少了。而慧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，右手缩在袖子里，慢慢的揉搓着一团马粪。

良久过后，万籁俱寂。朦胧中就见孙大人起身走到院内，一手夹着烟卷平伸出去，他自言自语的问道：“下雨了？”

孙大人随手把烟头弹进井里，然后回到原位又坐下来。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，他的后脖颈生出一点冰凉，正是落了水滴的感觉。正要抬手向后去摸，耳边响起“滴答”一声，又是一滴冷水落在了扶栏上。

孙大人怀疑是套廊顶上积了雨水，如今正在慢慢的渗漏。向上一摸头顶，他正打算换个地方，不料触手之处一片凉湿。他怔了一下，随即从头上摘下一缕水淋淋的长发。

水滴落得越发急了，孙大人猛然抽出砍刀，仰头向上望去，就见廊顶悬着一张惨白污秽的面孔，不但脸上血口纵横的没了好皮，两只眼睛也被戳成血洞，下巴嘴唇则是干枯焦黑，嘴唇皮已经没有了，两排牙齿齐齐露出，齿缝之间满是血涎。一头湿漉漉的黑发蜿蜒向下游去，孙大人看得清楚，发现上方的鬼脸子居然裂开了嘴，挤着满脸的伤口对自己狞笑！

孙大人吓疯了，大喝一声举起砍刀，不料未等他开始动作，长发已经向下缠上他的颈项。在半窒息的惊恐中哼出声音，长发如同触角，四处蔓延着覆上他的脸皮，竟是见洞便钻。

慧空神情平静的抬起双手，一上一下的抓住长发，轮换着慢慢往下拽。而那男煞顺势而下，对着慧空张开血口，“呼”的一声喷出黑气。然而未等黑气出口，慧空闪电般的骤然出手，将一团马粪直塞进了女煞嘴里，同时厉声喝道：“闭上你的臭嘴！”

男煞面容不动，脸上两个血窟窿里忽的翻出两只白眼珠，随即将一双冰冷的湿手合上慧空的脖子，显然是要活活掐死慧空。慧空见他头发缠住了孙大人，双手钳住了自己，慧空开始开始口中念琴大日如来经，那男煞听到经文之后，脑袋就像盛满脓血的皮囊一样，从大小伤口之中一股子一股子的往外喷起了血。

猛然向前直凑到了慧空眼前，一条白色蛆虫蠕过了他血肉模糊的眼底。慧空翘起嘴角笑了一下，随即低声说道：“你这臭男人，你以为你长得丑，我就怕你了？本法师行走江湖的时候，你的三魂七魄还没凑齐呢！”

说到这里，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条长长的粗麻绳：“来吧，让我带你晒晒明天的太阳！”

未完待续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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