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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牧潇野
(图片来源于网络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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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到中年,总是忍不住地想回头看看来时的路。有时候也问自己,当年“舍我其谁”的气概哪里去了?当年“自信人生二百年,会当击水三千里”的豪情又哪里去了?时间就像个小偷,不仅偷去了我们曾经的年轻容颜,更偷去了我们曾经的精神和信念。“晚年唯好静,万事不关心”,王维说这句话的时候,我想不仅仅是说他自己,更是说的很多很多中老年人的普遍心态。因为站在中年的山岭上,往前看,一眼就可以看到生与死的边界、站着与躺下的姿态。生又何欢,死亦何苦?站着与躺下,其实并没有太多的不同,英雄与狗雄,结局其实一样。这是一种怎样的悲怆啊,直教人长太息以掩涕兮,哀人生之无奈。所以,回头看看来时的路,于悲怆之中聊寻慰籍,于无奈之中暂得欢娱,便成了中年人,至少是像我这样碌碌无为的中年人常做的功课。而且,回看得越多,便越能发现,随便什么事,只要你简单一想,便能串起你所有走过的路,譬如看电影。
最早的关于看电影已无迹可寻,或许是在母亲的襁褓里,或者呀呀学语时看的吧,母亲没有给我讲过,我自然不知道。但幸运的是,有记忆以来的看电影,我却绝大部分都还记得,所以,能够于这个看似平静,实则暗流汹涌,随时都可以掀起淘天巨浪的午后,将往事慢慢回味。你若和我一样无聊,不妨耐心地坐下来,沏一杯茶,于茶香氤氲之中,一起慢慢回到旧日时光。至于将要发生的一切,不必着急,因为今天解决不了的问题,放心,明天还是解决不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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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记忆以来的看电影,可以追溯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。那时公社有放影队,会不定期地到各个村子里巡回放影。说是巡回,其实一年也看不了两三回,还是黑白片。但正因为少,所以那时看电影,才更显得隆重,简直和过节日一般。一般是中午,或者比中午稍晚些,晚上要放电影的消息会传到村子里来。于是,小孩们欢呼雀跃,奔走相告,大人们充满期待,暂露笑容。那时乡村的生活太单调了,完全可以用日复一日来形容,能够看一场电影,于电影里看一看外面的世界,了解一下外面人的生活,于村里人而言,就像整天吃的玉米糊糊忽然变成了白面馒头,实在是难得的调剂。
电影当然是露天播放了,一般在村里小学的门口,因为那里有块很大的空地,可以容纳全村人。但即便如此,为了能够抢到一个最佳的观影位置,小孩子们还是会早早地搬了板凳,到空地去占地方。板凳长长短短,高高低低,有的还缺胳膊少腿,忽然间齐聚一处,很有些板凳开会的意思。但我从来没有拿板凳占过地方,现在想来,倒不是我有什么从小与众不同的地方,实在是因为,那时俺们家根本就没有板凳啊,俺们家只有一个和板凳差不多高的树墩,厚重结实地放在院子里,我使出吃奶的劲都搬不动它。所以,在同龄的孩子们都忙着抢位置的时候,我最喜欢干的事,却是看大人们忙着挂幕布,架电线,搬桌子放电影机,还有,很认真地看那两个公社来的放电影的人。那两个人多牛啊,在当时我的眼里,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,能够天天看电影不说,而且走到哪里都受欢迎,走到哪个村都有人认识他们。电影里的明星村里人不一定记得,但这两个放电影的人,却比明星还明星,人人都记得。记忆中这两个人除了放电影时的操作,其他工作是从来不用动手的,村里的年轻人,罢不得帮他们干呢。他们也很自豪和骄傲,指手划脚地指挥着年轻人们布置好放影机后,就到村长家里吃晚饭去了,留下我们,无尽地期待电影赶快开演。那两个人叫什么来着?好像有一个人姓杜,还有一个人是个秃头,过去了这么多年,也不知两个人还在不在这个世上。但无论如何,我要感谢他们,是他们让我知道了,什么是明星,以及明星是如何诞生的。明星其实没什么,明星就是个耍电影的。
那时的电影,革命题材居多,比如《南征北战》、《渡江侦察记》、《鸡毛信》等等。现在看来,虽然题材高大上,但在人物刻画上,却不免也有高大上之嫌,主旋律的调子太过昂扬。不过那时我的价值观也很简单,凡电影人物,一概以“好人、坏人”来加以区分,最后死了的肯定是坏人,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好人。所以无论剧情如何,只要有好人和坏人,在我看来,就是一部成功的电影。可能是像我这样价值观简单的人太多了吧,所以即使过了这许多年,现在的许多电影仍然有恃无恐,肆无忌惮地拍好人和坏人,虽然简单粗暴,却也异常有效。不信?看看现在的商业片,哪个又跳出了这个套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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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是看了一些黑白片后,忽然有一天,村里开始放彩色电影了。那部电影的名字我记得很清楚,叫《勿忘我》,剧情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。可能是终于不再是革命题材了,好人坏人也不再好区分,把我的价值观弄糊涂了,所以就记不得剧情了吧。只记得电影里的女主角很漂亮,还是卷发。还有,电影的幕布也比以前大了许多,挂在墙上,能堵好几个窗户。算算岁月,那时已经是八十年代初了,改革开放的浪潮开始席卷神州,小虎队的画像贴在了毛主席像旁。
也从这个时候开始,公社的巡回放影日渐式微,村里个人放电影开始慢慢出现,遇有婚丧嫁娶,生猪娃满月考大学等事,有钱的人家就会放一场电影来增添气氛。放电影的地点,也从校门口移到了各家小院。也难怪,这是人家自己掏钱放的电影,所以必须一定肯定没二话要在人家院子里放,就是挤塌院墙人家也高兴。当然,电影的题材与内容,也终于越来越广泛了,还有了宽银幕,一种很宽很宽的幕布,常常小院里挂不下,还得把两边卷起来,放映时,边上的画面就在空中飘荡。
因为公社放影队不再巡回放影,又因为电影越来越多,所以,许多电影,在自己的村子里是不一定能够看得到的。怎么办呢?好办,哪里放就到哪里去看。譬如《少林寺》上影时,我们村就一直没放影过。为了看这部电影,我和村里的小伙伴们曾经徒步十里到邻村去看,然后,等电影结束,再摸黑徒步走回家。看了一遍还觉得不够,还要到处打听,哪个村什么时候还放,然后再去,如是者有七八次,直到把电影台词都快能背下来了才算完事。我得承认,《少林寺》这部电影,在中国电影史上,算得上是奇迹中的奇迹。因为所有看完这部电影的孩子,当然也包括我,都开始学习习武了。记得当时我每天偷偷地以掌击树学硬功,还用掌刃去劈砖头。小伙伴们之间打架,也不再是抱头扭腰扯头发,而是先“嗨”一声,然后再拉开架势,拳打脚踢过招式。若对方胡搅蛮缠,就会不屑地说,你这什么招式,会不会打架啊?当然,砖头是很硬的,劈起来手掌钻心的疼,所以没过多久,我便偃旗息鼓,草草了事。倒是有一位挺有恒心的小伙伴,在击打了半年沙袋之后,终于可以做到徒手击碎砖了,让我们羡慕良久。之后,类似的武打片便开始层出不穷,什么《武林志》《武当》《八百罗汉》《少林小子》《木棉袈裟》《南北少林》等等,在村子里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习武浪潮的同时,也把真正的少林寺给糟蹋了个够。对这些电影,我也仍然和看《少林寺》一样,哪个村放,就到哪个村去看。
那时农村的供电还极不稳定,放电影的也没有发电机,所以有时候,辛辛苦苦赶到一个村子看电影,要么放了一半停电了,要么还没放就停电了,白跑一趟,让人懊悔不己。比如看《神秘的大佛》,第一次我看的时候,刚开影就停电了,而且得到消息说明天才能来电,于是打道回家,没看成。第二次看的时候,是在自己村子里放,结果又是刚看了个开头,就又停电了。但这次还好点,说是后半夜能来电,于是我先回家睡觉,告诉母亲说等来了电一定叫我。结果等我醒来时,已经是第二天早上。问母亲,母亲说电影倒是后半夜放了,但见我睡得深沉,不忍心叫醒我,于是第二次我又没有看上。看来,我和那尊神秘的大佛很没有缘份啊。因为第二次之后,这部《神秘的大佛》再没有在村里以及附近的村里放影过,成了我念念不忘的一个童年遗憾,因为那时许多人都说,这部片子非常好看。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,偶尔想起这个遗憾,我才专门找来这部片子看,但却只看了一点,我就再也看不下去了,因为这时候,比这部电影好看的电影多了去了,我的胃口已经越来越刁了。《神秘的大佛》成了唯一的一部我想看但却从来没看过的电影。
我曾经查过资料,上世纪八十年代,是国产电影的高峰期,十年时间,有差不多四百部电影上影。除了武打片外,爱情题材、农村题材、伤痕题材、历史题材等等电影也比比皆是。还有,外国电影这时也开始在村里上影了。记忆最深的,一部是《追捕》,一部是《超人》。《追捕》我记住了那个叫真由美的美丽女子,而《超人》我则记住了那个内裤外穿的强硬汉子。原来电影还可以这么拍,是当时我看过这两部片子之后由衷的感慨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慢慢长大,对武打片已经不那么热衷了,开始转向更有深度的电影,比如《红高粱》《黄土地》。《红高粱》也是在邻村看的,看完也不知道讲了些什么,只记住了那句“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”的歌词,没事就吼两声。《黄土地》更是看得一头雾水,唯一留在脑袋里的画面,就是那个姑娘担着一担水,不停地走啊走,觉得好没意思。不过,后来我知道,导演陈凯歌曾经对饰演翠巧的演员薛白说,你肩上担的这担水,是中国五千年来妇女的命运,所以你一定要担好。我能记住这个画面,看来我对电影主题的把握,还是很有天赋的,哈哈。只可惜,凯歌同志后来再也没能奏凯歌啊,看看他拍的《无极》,纯粹就是脑残片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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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不觉间,我就上了中学。中学我是在县城读的,县城有座很大的电影院。虽然县城也有露天电影,但更多的电影,还是在电影院放。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,原来电影也可以白天放,我还一直以为,电影必须晚上才能放出来呢。当然,到电影院看电影是要买票的,谁有那闲钱去看电影啊。所以整个中学时代,我看的电影少之又少。记忆最深刻的只有两次。一次是在初中,好像是个周六吧,同学兼好友赵亮请我看电影,是陈佩斯父子演的《父与子》。还记得那是我第一次进电影院看电影,去的时候我们迟到了,进了影院后,黑咕隆冬的,满满全是人。还是赵亮同学有经验,告诉我每个椅子后都有一个带荧光的数字,只要对号入座就可以了。我这时才知道,原来对号入座是这么个意思,我还以为在和村里看电影一样,得抢座位呢。
还有一次,是在高中,看的什么记不得了,但为什么看却记得很清楚。因为那一次看电影,有点少年义气的意思。我们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同学,突然异想天开,说晚上咱们都约一个女同学去看电影吧,谁要约不上,谁就负责买所有人的电影票。当时我和一个班里的女同学关系还挺好,我想约她看电影应该问题不大,于是就同意了。可结果是,他们四人都顺利约到了女同学,唯独觉得把握最大的我,却被那个女同学生生地断然地拒绝了。这深深地刺痛了我自负且自信的少年心,所以那场电影我看得索然寡味,并作了一个重大决定,以后再也不和那个女同学来往了。最后的最后,是大家看我挺伤心的,也不好意思再让我买电影票了,军红承担了事。这件事直到现在,我们几个人每次喝酒喝高,都会拿出来开开玩笑。那个女同学叫什么名字来着?我记得很清楚,但不能告诉你们。所以女同学们,如果一个男生请你看电影,就算你不想去,也请拒绝得委婉点吧,不然,你伤害的,可能是一个男生极为敏感的自尊心啊。当然,男生邀请女生看电影时,也请提前做做功课,探探口风,不要像我一样,先入为主,想当然耳,最后只能是自作自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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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然后,时间来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我开始读大学了。我读的大学在长沙,是个师范学校,旁边还有个学校,是个理工院校。刚开始的时候,我们学校没有电影院,但隔壁学校有。于是一到周末,我们便常常穿过两校围墙中间的一道小门,到隔壁校去看电影。而隔壁校的男同学恰恰相反,要穿过小门,来我们校跳舞。这个很不科学啊,为什么他们不看电影,却要来跳舞呢?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,我们是师范院校啊,不仅女同学多,而且漂亮女同学更多,他们来跳舞,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在乎漂亮女生也。那为什么我们校的男生跳舞的不多呢?因为我们是文科生,骚在明处,而不像他们理工男,骚在暗处,是闷骚。美女对文科生来说,那是需要美女主动的,文科生的男生风流倜傥,才高八斗、学富五车,怎么能去主动追女生呢?才子佳人,才子是主,佳人是辅,才子是树,佳人是藤,世上只见藤缠树,哪里见过树缠藤?
好像扯得远了啊,赶快回到看电影上。在隔壁校看电影,相对于以前的看热闹,我就有点专业的意思了。因为这个时候,我已经在上电影选修课了。普通的电影,已不能再入我法眼。我开始喜欢看更有深度和广度的电影,也开始用批判的眼光来看电影,还开始写影评。这一时期我看过的电影,有《菊豆》《红粉》等新出的电影,但更多的,还是在电影史上有重要意义的电影,如《刘三姐》《定军山》等等。当然,好莱坞大片也看,著名的如《真实的谎言》,里面女主角的身材——啊呀,不行了,我得再把这部片子找出来看看,哈哈。
那时录相厅正在流行,后来还有了镭射影片。所以除了去隔壁校看电影外,更多的时候,我会泡在录相厅里看电影。出校门外往右就有一家镭射厅,老板我怀疑是个大官,因为他天天放的是奥斯卡获奖影片。这些影片看起来确实是爽,唯一让人不舒服的是,在镭射厅看电影的,都是出双入对的小情侣,唯我一个是孤家寡人,真是让人情何以堪,牙痒痒到不行,心也痒痒到不行。所以后来我有了女朋友后,第一件事就是带她到这家镭射厅,看了一部美国大片,一了心愿。那次看的是什么片子,我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,只记得趁着黑暗,不停把玩她的玉手了。
大约到大四吧,我们学校终于把大礼堂也改成了电影院,这下好了,再看电影,就不必跑到隔壁校看人家的脸色了。但是我们校的电影院放的片子太失水准,根本没有一点师范院校的文艺范儿,净放些诸如《闪闪的红星》之类的片子。还记得有一次,我们宿舍集体看《闪闪的红量》,当看到潘冬子尝了口菜汤,又紧接着把菜汤倒回锅里时,同宿舍的老韩突然冒出一句:咱们学校的食堂就是这样干的。顿时四周哄堂大笑,大家都为这句偶得的妙语感到开心。现在想来,那时还是太年轻啊,以批评为时尚。且不说我们不应该拿潘冬子开玩笑,就是食堂的师傅们,我们也不应该这样取笑啊。大学毕业后,我和老韩再没见过面,但我想,换了现在,老韩肯定再也不会说这样的话,而我,也不会再笑出声来了。
大学四年的光阴一晃而过,参加工作后,偶尔也到电影院看电影,但这时候,看电影已经是极为普通而常见的娱乐方式了。所以这时候大部分的电影,看过也就看过了,只有那么两三次,还有清晰印象。比如有一次,我和几个同事跑太原影都去看通宵。为什么要看通宵呢?因为有人说后半夜的电影很刺激——你懂的。但结果却是,后半夜的电影相当刺激,刺激到我们都躺在椅子上睡着了——都他妈放的什么玩意儿。那次一起去的有谁?算了,他们现在都是孩他爹了,就不说他们的名字了。还比如有一次,和几个同事相约一起看电影,有男有女。结果到了电影开场,别人都没去,只我和一个女同事去了。那女同事很漂亮的,用现在的话来说,真是肤白貌美、蜂腰长腿,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她结婚了。唉,多好的机会呀,偏偏来得太晚,就像诗里说的一样,恨不相逢未嫁时。我只能怏怏地看完了那场电影,还搭上了一大桶奶油爆米花。惜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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至于现在,我当然还喜欢看电影。但那种激烈的、打斗的,甚至深刻的、批判的电影,我已越来越不感兴趣。我现在感兴趣的,是生活片,那种慢节奏的,似乎说了什么,又似乎什么也没说的电影,比如《林中漫步》之类。因为我知道,再热闹的电影,最后的结局,也是一片平静,高潮是不可能持久的。
落笔至些,我忽然发现,一个人走过的路,又何尝不像看了场电影?少年时闪亮登场,就好比买电影票和搬凳子占地方,欣欣然生怕误了开演,生怕没了位置,对电影充满着期待;青年时意气风发,就好比电影开场,不光要求电影要好看,还想着身边要有佳人陪伴,要有巧克力和爆米花点缀,心情也随着电影的情节或高或低,或喜或悲,完全不能自主;中年时,好比电影接近尾声,而影院的灯还没有亮起,四周黑漆漆的一片,心中也一片茫然,或者还沉浸在已过去的剧情里,或者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;而终于曲终人散,所有曾经的热闹归于平静,你被影院的人扫地出门,而下一拔,正在静候入场,你会突然发现,原来刚才的热闹,都是光与影,都只是一些记忆而已,似乎根本就不曾存在过,这是晚年。
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看电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,包括我以上所说,都可以当作废话,人生也真的什么可讲的,就算我开头讲了那么多的感悟。但是,如果一切都一笑而过,那又有什么意思呢?所以,即便知道站着与躺下没有什么不同,即便一眼就可以看到生与死的边界,但至少,在回望过去走过的路的同时,我们可以选择未来是优雅地躺下,还是无奈地躺下,我们可以选择是向死而笑,还是向死而哭。
也许,人生的意义,并在不于结果,而在于过程。就像看电影,看什么并不是最重要的,关键是,你看了,你拥有了看电影这个过程。
这就足够了。
和谁去看场电影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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